得知宋香萍把亲生女儿接了回来,陈民赶了过来。
前妻和他年纪相当,却老态丛生,当年对方一意孤行领回来的孩子已经长成了大人,却依旧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。
陈民说:“跟我走,跟你妈日子不好过。”
从常盼进这个屋子开始,他的目光就充满让人起鸡皮疙瘩的慈爱。
说话的时候都是非常人工化的句式,像是在对待一件物品。
常盼还没来得及说话,那边的宋香萍腾地站起来。
刚刚已经闹过一出而凌乱的发髻晃着,整个人再也没有早晨刚来的精神,她冲陈民吼道:“你滚!——”
“我的女儿,跟你有什么关系。”
女人浑身都在发抖,眼泪在眼眶里含着,却迟迟没有落下来,眼里的恨意却像是要变成刀子,一刀刀剐对方的皮肉。
陈民对宋香萍这样的姿态一点儿也不陌生,当年大女儿夭折的时候她就有点不太正常,时好时坏的。
男人嗤笑一声:“你能给她什么,跟你一起讨饭?”
方游有些不安,她对陈民说:“你别说了!”
陈民看着常盼,“答不答应,跟我……”
下一刻,宋香萍猛地抓起一边水果盘上的刀,冲向了还在冲常盼说话的男人。
方游还被宋香萍推了一把。
正好撞在柜子,上面的东西落下砸到了她的头,方游却根本没顾得上去管,迅速去拉宋香萍。
一瞬间到底是多长,常盼也不知道怎么去计算。
她愕然地看着刚才还冲自己说话的男人被捅了。
下一刻刀子被她亲妈拔出来,血溅了女人一身,也落在她的凌乱的发上。
宋香萍像是在发泄这半辈子的痛苦,无论是恋爱时甜蜜和婚后的苦难。
过往的记忆如潮水般涌上来,她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。
男人的拳打脚踢和咒骂时隔多年浮现在眼前。
包括之前大女儿夭折时冰冷的温度,还有小女儿被陈民抱走那一刻的痛苦。
方游喊了声妈,冲过去抱住宋香萍。
但宋香萍已经神志不清了,方游去夺刀的时候反被宋香萍砍到了肩膀。
常盼脑子一片空白,也冲了过去按住宋香萍。
宋香萍的力气大的惊人,手中的刀子随着麻木重复着的“是我的女儿”挥舞着。
常盼也不知道自己被划到了哪里,方游推开常盼,喊道——
“小盼,快出去叫人!!”
似乎眼前还是一片血红,常盼苍白着一张脸,打开门跑了出去。
外头和里头像是两个世界,低矮的厅堂亮如白昼。
光下一桌桌的宴席,坐满了人,一大家子还安然的坐在桌前吃饭,欢声笑语和菜香弥漫在厅堂中,常盼跑出来的时候甚至是茫然的。
她张着嘴,却说不出话来,鼻尖充斥着依旧是刺鼻的血腥味。
“这孩子怎么了……”
“怎么满脸的血……”
有人拉住了常盼,常盼的目光落在这个人身上,然后猛的拽住对方的手,把他往屋里拖。
这样的反常打断了原本的其乐融融,整个厅堂骤然安静下来。
接下来是脚步声、谈话声、惊叫声、哭声、呐喊声……
常盼站在原地,隔了许久才感觉到痛意,摸了摸脸,混着血和不知道什么时候流的泪,好痛好痛。
一个女人来到她面前,拉起了她,声音有些焦急,“快快快,她受伤了。”
“小盼?小盼?”
常盼抬头,看到的是和宋香萍有三分相似的阿姨的脸,她下意识别开了脸。
对方喊了她丈夫,男人背起常盼去卫生所。
对方即将迈出厅堂门的时候,常盼伸手拉住了门框。
孩子们都被带到一边去了,火锅还在烧着,冒着缭绕不觉的热气。
碗筷散落在桌上,有几根筷子还掉在了地上,蓝色的塑料凳也有些翻了,所有的人都围在那个小房间外。
有人踱步在打电话,也有人接了一脸盆的水,还有人扶着昏过去的亲外婆。
常盼看不到方游。
她现在怎么样了?
手指攀在门框上用尽全力的感觉像是失去了所有依仗。
也不知道有谁进了屋,人群开了一条缝,常盼死死的盯着那道缝。
她看到了方游跪在地上的身影。
背着她的人叹了口气,最后还是出了大门。
外头是尽黑的天色,仿佛是永远不会有黎明的永夜。
常盼坐在摩托车上,回头看去。
房子依旧是昏黄的,人影晃动着,呼呼的风声中还伴随着风声犬吠,还有呼啸而来擦肩而过的警笛声。
大概所有人都不会新一年的第一天会发生这样的事情。
卫生所在村子的另一头,正月只有一两个人值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