柏楠望眼欲穿的身影向他飞奔而来。
“楠楠!”
蒋玲俯下身子,一把搂住了轮椅上的林柏楠。
林柏楠佯装若无其事地拍了拍蒋玲的背,可那熟悉的怀抱让他依赖,也让他后怕,一股酸涩滋味涌上了他的鼻头。
“……妈妈,你以后还会来接我吗?”他声音闷闷的。
“说什么呢?妈妈以后还是每天接你啊!”蒋玲捋了捋林柏楠的头发,歉意写在紧蹙的眉间,“等了很久吧?有没有害怕?对不起,妈妈不是故意来这么晚的!妈妈已经出门了,又接到了护工的电话,说姥姥洗澡的时候摔倒了,妈妈就急急忙忙赶去了养老院,一着急,忘了看时间……”
“姥姥没事吧?”林柏楠关切道。
“没事,姥姥修养几天就好了,别担心。”
“嗯。”林柏楠点点头,表情是难得的乖巧。
到了教学楼楼下,小马老师同蒋玲和林柏楠告别,蒋玲跟小马老师道了谢,由衷地感谢这位年轻女教师这么晚了还负责任地陪学生。
蒋玲把书包挂在轮椅靠背的两只手推柄上,如若平常,接下来林柏楠该自己推轮椅了,可那天,他却停在原地,用左手拉住了蒋玲的手……
用他唯一正常的左手紧紧地拉住了妈妈的手。
“怎么了?”蒋玲笑着问。
“我饿了,没力气。”他没有吐露内心真实的想法,其实,他是怕他一个人在前面划着划着……
妈妈就不见了。
“好吧,今天允许你偷懒一次。”蒋玲说着推起了轮椅。
深秋的晚风不免吹得人想将外套裹得更紧点,解放了双手的林柏楠没有这么做,一路上,他都不放心地抓着蒋玲的大衣衣角。
瞬息万变的几日内,林柏楠毫无防备地被现实伤害了,同时,他也知晓了一个残酷的事实——
因为他是个离开了轮椅就寸步难行的废物,所以被叫作”林瘸子的新娘子”时,袁晴遥伤心地哭了鼻子,不再理他了。
因为他是个时刻需要人照顾的拖累,不能自己出行,就连上厕所这么基本的事都不能独立完成,所以爸妈才想再要一个健康的孩子来取代他。
原来残疾不只会被同情、被嘲笑、被视为异类……
还会被抛弃。
那晚,林柏楠生病了。
不是装病,这次他真的生病了,在冷飕飕的教室里等了太久,身体受凉导致他得了重感冒,当夜发烧烧到了40c。
高烧对于普通人来说都是一场折磨,更别提脊髓损伤患者了。损伤平面以下的躯体不能排汗也不能自主调节体温,长时间的体温紊乱很可能引发急性胃炎或者肺炎……
二者任其一,都能要了林柏楠的小半条命。
林平尧和蒋玲彻夜守着。
退烧药和物理降温双管齐下,要是还高烧不退,或是症状加重了的话,就必须送儿子住院了……
好在天亮之前林柏楠退烧了,除了身体有点脱水外,并无大碍。
林平尧在沙发上眯了一个半小时就去上班了,蒋玲跟学校请了一天假在家照顾儿子,她给林柏楠也请了假。
清醒后的林柏楠一动不动地盯着天花板发呆。
眼睛酸了,就看看窗外的蓝天白云,无聊了,就翻几页推理小说,渴了,就喝放在床头柜上的温开水,饿了……
他一点也不觉得饿。
本就没什么食欲的小孩,生病了愈是吃不下饭了。
一天,两天,三天……
他就像秋末即将凋零的花朵,数着日子,眼看枯燥乏味的生活一遍遍重演。
不过,生病的第四天,这朵蔫头垂脑的花,等来了他的小蝴蝶。
那天下午,林柏楠平躺在床上放空,看了一半的侦探推理小说看不进去了,书页朝下扣在他的手边。
“咚咚。”
叩门声响起,蒋玲的问询随即而至:“楠楠,妈妈能进来吗?”
“请进。”
卧室门缓缓推开。
林柏楠用右手手腕勾着床边的安全扶手,左手撑起身体。他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起身动作上,全然没注意到门口此时除了蒋玲,还多了一位小可爱。
坐稳后,他冲着门口的方向张开双臂:“妈妈,我想上厕……”
蓦地,喉咙一堵,没说完的话戛然而止。
他怔愣地盯着眼前四天没见的袁晴遥,她扭捏了几下,笑嘻嘻地向他跑来,轻轻地抱了他一下……
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臂还高举着“求抱抱”的姿势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