:“那是你不清楚他早年的事。”
“父亲说他出身寒微,确实寒微啊——在我们东莱那海尖尖上,从小父亲就丢下家里跑了,孤儿独母艰难长大。在他们那个地方,像他那样的人,浩浩天地里只有两个海可以选:要不,是宦海,当官;要不,是沧海,打鱼。”
“你要是见了面,就会明白:他是个只要站在面前就能让人折服的人。这一点倒和孙策孙讨逆将军是挺像的。虽然没读书,但他很快就在郡曹里当上小吏,为郡守跑腿——总比贱业好多了吧?但他却一心念着郡守有恩,为他不惜得罪州府,结果虽然成事,却不得不只身躲避到辽东。”
王祐犹不在意,“那也不过是个吏职,算得上什么?”
“这只是第一次。后来,他又以白丁之身,干了一件闻名天下的事——单骑拯救孔北海。短时间里说不清细致,但你可以想一想:孔北海,一郡之长,受乱贼围城,束手无策。你是个布衣,从前唯一当过的只是吏职,手底没领过一个兵。你虽然从未见过他一面,但出于道义,单枪匹马杀进去,单枪匹马杀出来,又转斗五百里,为他借得三千救兵。他人用兵,都是五百一千逐步练起来;而你用兵,如臂使指,无师自通,就此为北海郡解了重围。”
“第一次,只是吏职;第二次,是否值得拜个将军?”
这次,哪怕王祐也惊讶了:“那按公子的说法,他难道没有接受?”
“真实情况,我们以前也没人说得清楚。但结果是很明白的——他什么也没要,照样是一白身回东莱去了。”
“那他,他做这么多事情……为什么呢?”
“所以说,世上总有不同想法的人。一般人理解不了,也不能说他们是假的,对不? ”刘基悠悠道。
他想起六年前在城墙上,远远看见一骑士在城外原野上飞马疾驰,速度之快,远超以往见过的任何将兵。他便问父亲那是谁,刘繇眯眼看清,说,那就是太史子义。他又说,放纵骑马之娱,像野兽般在大地上狼奔豕突,为圣人所不齿,所以他觉得太史慈难成大器。可当时刘基看了很久,却突然有了忤逆父亲的想法,在他眼里,太史慈飞奔于天地间,亭台、城郭、郡界,似乎都视如无物,正是最自由的一等人。
而父亲,却像是一尊牢笼。
所以,怎么能不再见上一见?
不为父亲昔日的所为,也想看看——他今日的活法。
可没想到,还没这么容易。两人也聊了不少时间,却始终不见吕典出来;终于现身,却说:太史将军今日不在,请我们暂住几日,由都尉府功曹安排。显然,吕典也没有预料到会吃这个闭门羹,各种法子争论了一番,脸上还留有愠色。
“吕司马的意思是要当面交付,所以,还请二位留些时日,我们会着力催促。”吕典道。
刘基王祐也无他法,只能遵照安排在建昌城里住下。没想到安顿的地方不在别处,就在那围起来的建昌都尉府内,西首几间厢房里。功曹说,太史将军没用几位杂役,房间平素都是空的,只有辖内各军往来的时候,才时不时有人住上一住。
刘基没想到耽搁的时间越来越长,只能请吕典帮忙,差人捎一封信回家给弟弟们。其实刘基平日起早贪黑,虽住一个屋檐下,常也见不到几面,但毕竟耽留在外,还是有一点牵挂。
这么做的时候,推己及人,他便让王祐也给几位同伴写了封信,同样拜托吕典送去。他的信是要检查的,内容倒是简单:“平安。人未至,留居。”
俟后几日,吕典仍每天往都尉府跑,王祐被看在屋里,倒是只有刘基四下无事,可以到处溜达。只言片语慢慢拼凑起来,他大概了解了目前的格局:
建昌城距离荆扬交界比较近,是豫章郡扼北安南的关窍所在。城池被太史慈重新调整过,北枕江水,西南、东南两角分别撑着城角山、盤山,地势险固,易守难攻。基于这座城池四下扫荡,现在周边山越已经成不了气候,荆州刘表的手也很难伸得进来。
难题还在东边。海昏城的贼患依然严重,城外山林里河泽间,大的宗贼部落,甚至能聚拢上万人。城里城外本来可能是一脉连枝,现在却互为夙仇,宗亲相残、父子相逼,也不鲜见。但听街头巷尾闲言,都说有太史将军在,贼患消除只是早晚的问题。有人说他箭术如神,怎样在百步之外直取贼首;也有人说他营造得法,几座堡垒慢慢将宗贼逼到山穷水尽之地,用不了多久,他们只能不战而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