报春犹豫一瞬,小声问,“公子,您是不是不舍得啊?”
是不舍得宫里,还是不舍得某人,报春不敢细问。
沈君牧浓密的眼睫煽动了一下,闷闷地应一声,“嗯。”
报春眸光闪烁,故意朝别的方向引导他,“毕竟住久了嘛,不舍得很正常。”
沈君牧想了想,摇头,“不是。”
他分得很清楚,他不是不舍得这座宫殿,而是不舍得进宫以来的日子。
以往他在将军府,他是将军之子,一言一行其实没比宫里松懈很多,他同三个姐姐一样,身上担着沈家的责任,没看过花,没放过炮仗,没蹲在门口听过八卦,没看人为了只虾打起来。
可这些事情,他进宫后都做了。
他不是沈家之子,他只是沈君牧,跟在梁夏身边,穿着女装去听言府分家,趁着夜色去拦冯相。
他认识了艾草,见过了松果姐妹,还拥有了一只小猪。
沈君牧想,他不舍得的应该是这种感觉。
他喜欢将军府,支持母亲做的决定,沈君牧不止一次因为自己是沈琼花的儿子而感到骄傲自豪,但他同样也喜欢做沈君牧,喜欢当一个快乐的自己。
沈君牧一时有些茫然,不知道该不该出宫。
可如今他已经不是太君后,不能留在宫里。
知道自己不是太君后的时候,沈君牧心里第一反应是失落,他不能为沈家当个“质子”了,他也不能留在宫中陪大夏。
随后才慢慢变成轻松,他不是太君后,沈家不再受帝王钳制,他也不是大夏的小爹爹,他牵她手的时候,是可以不隔着衣服的。
沈君牧心情原本轻盈快乐,直到他发现自己出宫后就见不到大夏了。
不能跟她一起蹲在小门那里听艾草说八卦,不能再从她手里分到几颗瓜子。
好好的心情,又低落下来。
冯朱朱本来安安静静窝在沈君牧怀里,忽然猪耳朵动了动,小黑眼睛警惕地朝一个方向看过去,哼哼哧哧起来。
沈君牧忽然抬头朝前看,语气肯定,透着股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欣喜,“大夏来了。”
报春茫然,“啊?”
过了一会儿,他才瞧见远处的人影。
报春瞬间目露惊喜地看着沈君牧,不是因为梁夏来了,而是因为沈君牧内功见长,“离这么远您都能听见她的脚步声?!”
沈君牧诚实说道:“是猪听到的。”
报春,“……”
离得太远,加上梁夏功夫不低,所以沈君牧没办法听出梁夏的脚步声,但冯朱朱能。
动物对于危险的本能感知。
梁夏越靠近,冯朱朱越把脑袋往沈君牧怀里扎。
“君牧。”窦氏笑着过来,示意宫人把东西拿过去。
窦氏和梁夏来送沈君牧出宫。
沈君牧朝梁夏看过去,梁夏朝他露出笑,沈君牧也无意识跟着抿起嘴角。
“你要出宫了,我也没什么能送你的,”窦氏眉眼温柔地看着沈君牧,越看越满意,“我原本就是个做衣服的,也没别的拿手的东西,就给你做了身春装,做了双鞋,尺寸都是问尚衣局要的。”
沈君牧有些不好意思,福礼道谢。
现在他不是太君后了,一时间不知道喊窦氏什么,眼神求助性的朝梁夏看过去。
梁夏站在窦氏身边,眨巴眼睛,一本正经说,“你我同辈,你可以跟着我喊。”
沈君牧朝窦氏看过去,捏猪耳朵的手都顿了顿。
他反应了一下,梁夏喊窦氏是爹,他要是跟着喊……
沈君牧看梁夏。
梁夏脸有些热,但还是回视他,眼里始终带着笑,惹得沈君牧耳廓微热。
窦氏白了梁夏一眼,梁夏这才低头站好,老老实实规规矩矩。
窦氏跟沈君牧说,“你跟松果是同辈,先喊我叔就行。”
报春站在一边,心里疑惑,是他多想了吗?什么叫“先喊叔”?
皇上“言语轻浮”爱逗弄小公子,报春都习惯了,可窦太君后不是这样的人啊!
“对了,”窦氏说,“我给你做了些糕点果子,留你回家的路上吃。”
“以后没你陪我吃饭了,”窦氏叹息,“我心里还挺空落落的。”
沈君牧在宫里的时候,几乎天天中午跟晚上都和窦氏一起吃饭。
沈君牧抿唇,心里像是缠了一团毛线。
他也挺舍不得窦太君后的。
窦氏絮絮叨叨跟沈君牧说了很多,然后看向梁夏,用眼神暗示,“君牧都要走了,你不说点什么?”
沈君牧一愣,对啊,他要走了,梁夏都没跟他说什么!
从确定出宫到今日,一共三天时间,梁夏都没来过聆凤宫。
沈君牧拿眼睛,一下又一下地看梁夏,等她说话的心思就差写在脸上了。
连李钱都看出来了,心里还挺诧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