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是四五月里,城外槐花盛开,一串串雪白的花穗从郁郁葱葱的木叶间钻出。她带着篮子去采槐花,瞧中了一串饱满如云堆的槐花,垫着脚够了几次都没有够到。
这时候旁边伸出一只洁白如玉的手,轻轻松松将槐花摘下,然后轻轻放在她的篮子当中。
虞念清有点被吓着,往后退了好几步看向来人。
那时的梁知舟少年气十足,挺鼻薄唇,面冠如玉,站姿松垮却肩背挺直,仿佛一株向上肆意生长的松柏。
她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,正不知道怎么办时,就听见男人精准地叫住她的名字,“虞念清。”
他的声音很好听,像是月下松林间淙淙流水撞击岩石的声音,问出来的话却很直白,“你是不是要和梁景明定下婚事了?”
这个问题有点冒犯,虞念清觉得莫名所以,但看在他是梁景明哥哥的份上,还是点点头。
日光穿过林叶间被削减了大半,只落下一地斑驳的阴影。
他站在斑驳的树影里,一双眼睛充斥着许多她看不懂的情绪,声音沙哑,“那你……你喜欢他吗?”
那是第一次有人在她的面前提及喜欢。
她觉得和一个男人提及喜欢很是奇怪,原本不准备回答,就听见男人站在原地又重复一遍“你喜欢他吗?”
她对梁景明称不上喜欢,但肯定是有好感的,再加上小时候被梁景明救过,两个人也快要定亲,她没有任何理由说不。
所以她理所当然说“喜欢啊”然后毫无犹豫地离开。
也不知道是为何,她往前走了百来步时,下意识回头朝后面看了一眼。
梁知舟就站在高高的槐树之下,身形不曾变动地朝她看过来。
他的身后是灿灿阳光,是满树槐花,是长风吹来时被掀动的衣角。
这原本应该是件小到不能再小的事,她却不知怎么记到了现在,甚至在旁人提起梁知舟三个字时,心中还多了一点莫名的感觉。
她正在沉思当中,小满掀开帘子上了马车,将打听来的消息说了出来,“姑娘,刚刚奴婢去问了如意坊的管事。管事说最近东家不在,若是有事的话需要再等等。”
“没说去哪了?”
小满面上有点儿古怪,“今儿像是出门了,但是明天像是唐家的公子做东,晚上的时候去醉梦楼听曲儿。”
醉梦楼是烟花之地,楼中姑娘都是从小培养,颇有几分才情。醉梦楼便成了一些权贵消遣的地方,很是受人追捧。
她倒是知道梁知舟以前的那些传闻,对此只是点点头,示意自己知道后,才让马车回去。
回去之后,她找了盈月过来算了算自己还余下多少钱,让盈月准备好十万两银子让她明天带着。
她正在想十万两够不够,小满便凑过来担心地问道:“姑娘,你明天真的要去醉梦楼吗?那里面乱得很,不安全。而且要是被别人知道了,又是一场风波。”
“明天你叫上江流,他会些拳脚功夫。我们现在外面等着,能在外面将梁知舟拦下是最好。”若不是时间实在紧凑,虞念清也不会出此下策。
知道明天要做的事情很多,晚上时候虞念清简单用过一些甜粥就睡下了。
第二日起来,她先是安排人去国子监将现在的情况和虞元意说一声,之后便去了母亲钱氏那边呆了一天。
等到暮色四合之后,她才要离开。
“念念。”钱氏叫住她,抿了抿唇然后含笑着问:“你想要和景明成亲吗?”
就算老夫人下令不让人将外面的那些风风雨雨传到她这边来,她还是从下人的闲谈中断断续续知道了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。
她眼中带了一点泪,“要是不想成亲就不成亲,就算你父亲没有回来,大不了我就带着你和元意回江南,我们一家人平平安安在一起就好。”
钱氏这段时间瘦了不少,双眼深深凹陷下去看着有点恐怖,但是她看过来时神情又是那样温柔。
虞念清鼻尖一酸,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才忍住眼泪,“这件事我会处理好,你不用担心我。”
她怕再说下去自己会露馅,便头也没回地跑了出去。
那种难过是无法言喻的,这时候她甚至会怪起老天爷来,他们一家人明明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,为什么会被逼退到今天的境地?为什么非要是她们。
心脏的位置一下下抽疼着,她攥着院门,觉得通往府门外的路真的好长好长。
她每走一步都要用好大的力气。
可是她必须离开,必须找到梁知舟安排好人手去找她的父亲。
虞念清乘着一辆极为普通的马车去了醉梦楼。
醉梦楼外停满了大大小小各色马车,别说是堵梁知舟了,就是她们怎么出去都是一件难事。
她见之前的打算行不通,正犹豫着要不要离开时,一个小厮十分殷勤地过来了。他也没朝马车里看,反而对着江流问:“可是俞二爷的贵客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