男人撑着一把长柄伞,伞下是一张年轻的脸庞。他操着一口浓重的本地口音,说话时涨红了脸,磕磕绊绊地与顾绯交流:
“这、这位美丽的小姐,雪下大了,需不需要我送你回家?”
顾绯红唇微弯,纤细的手指抵在唇间,俏皮地眨了下眼:“不好意思,有人在等我哦。”
她有意压住了声音,只有她与面前的男人可以听见,在外人看来,就好像两人亲密无间地说着悄悄话。
男人脸色更红,近乎呆愣地点了点头,忍不住回头看了她所指的方向一眼。
他看见了站在雪夜里的陌生少年。
少年不知注视着他们多久,细雪落在他的肩头,又迅速融化不见。
心知自己搭讪的女人可能名花有主,男人依旧不死心,道:“期待有机会能再见到你。”
只是一个街头卖唱的落魄少年而已……他哪里配得上面前的美艳女人了?
最后一句话清晰地落入了沈辞的耳内。
他垂眸,将下唇咬得发白,指甲在指腹上掐出印记。
男人已然离开,顾绯起身,笑吟吟地看着沈辞。
“又见面了,”她扬了扬眉,“不跟我打个招呼吗?”
沈辞声音冷淡:“你在忙。”
还闹起脾气了。
顾绯乐不可支,明知故问:“我不是忙着听你唱歌么?”
她的问题直白又大方,少年神色一僵,清俊的脸上浮现一抹红。
可沈辞怎会是顾绯的对手,半天说不出话来,讷讷道:“……不要这样。”
她明明知道他指的……不是这件事。
顾绯笑得更欢,微微弯唇,嗓音悦耳动听:“你好像一直在弹一首曲子,是什么歌?情歌吗?”
沈辞抿了抿唇,淡声道:“不知道,是我很小的时候……楼下的斯密奶奶教给我的。”
“她开了一家小酒馆,很久之前,我会到她那里唱歌。”
顾绯好奇地问:“那现在呢?”
气氛忽然凝滞了一瞬。
沈辞低着头,声音轻了几分:“她去世了。酒馆无人打理,已经荒废了。”
似乎没料到是这样的回答,顾绯也微微一怔,眸中少了几分玩味:“抱歉。”
沈辞摇了摇头:“没事。”
很奇怪。若换作旁人,他根本不愿提起斯密奶奶的旧事。可在顾绯面前,看着她明媚的笑脸,他的心好像也放松了下来。
不知是因为她送来的那杯酒,还是今天晚上……
顾绯是唯一一个,坐在长椅上,陪伴他到演唱结束的听众。
沈辞抱着电吉他,缓慢地在顾绯的身边坐了下来。
天空分明飘着细雪,可身下的座椅是滚烫的,似乎也沾着她的体温。
他听见顾绯问:“今晚怎么没去酒吧?”
女人轻柔的声音如这飘落的细雪一般,落在了他心中的柔软之处。
一旦有了一次破例,就仿佛打开了闸门,倾诉的欲望源源不断地在脑海涌现。
沈辞垂下长睫,淡声道:“那几个酒吧临时关门,都不招驻唱了。”
“很缺钱?”
“……嗯,”沈辞的声音很轻,手背青筋凸起,似乎在极力隐忍些什么,“斯密奶奶的酒馆经营额连年亏欠,欠下了很大一笔钱,还有她下葬……也需要钱。”
“还记得我那个提议吗?”顾绯撑着下巴,美眸直勾勾地看着他,低柔的声音有几分蛊惑的意味,“我给你报酬,要不要跟我走?”
饲养血族少年(8)
也许是因为她低柔的声音如蛊惑般动听,又或者是在这飘摇风雪夜,除了偶尔快速掠过的车辆,往常人满为患的街道上,只剩下他们两个行人。
鬼使神差的,沈辞的心动摇了。
一面是他固有的、被寒冰尘封的心,一面是女人温柔的、如情话般的呢喃,他像是久困荒漠的旅人,看见绿洲的残影,渴望的心便不可控制地跳动起来。
“当——当——当——”
教堂的钟声响起,庄严悠远,如同流星从夜空坠落,陷进冰原大地,却忽然迸发,燃烧起旺盛的火焰。
“零点了,”顾绯悠悠地站起身,自言自语般道,“圣诞节结束了。”
这个与团圆、美满与祝福挂钩的节日,终于结束了。
热闹的人回归热闹,孤独的人仍是孤独。
顾绯招了招手,拦下了一辆计程车。
她转头看向仍抿唇不语的少年,狭长的眼微微一弯:“你呢?”
计程车在面前停下,车门敞开着,目光所及之处尽是黑暗,只有微弱的光线勾勒出司机的侧影。
像是精心设计的陷阱。
可站在黑暗面前,一身红衣的女人,又成了雪中的一抹艳色。
雪花缓慢地下坠,落在女人的鞋面,化作冰冷的水渍,与夜色融为一体。
沈辞知道