合算的买卖,说起来还是我占了个大便宜,你背上一件大因果。”
夏连翘摇摇头,她回过神来,又想起一件事,迟疑开口,“前辈真的不打算见见他吗?”
颢苍这才露出个可以称之为忧悒的笑来,语气微带怅惘:“有什么见与不见,说起来,我也曾见过他。”
“十八年前我擅闯仙门,侥幸未死,曾被囚禁在藏龙山一段时日,之后才转囚至这溟幽海底。藏龙山,你们前些时日也曾去过那儿的。”他提醒道。
不知道为什么,夏连翘总觉得颢苍说起此时,笑容中隐含痛楚与撼恨之色。
颢苍似乎也陷入回忆之中,“那时我见到了他。”
是个过分古板又正经的小少年,冷淡骄矜,浑似雪堆作的,看人的时候下颌微扬,一双寒星捻作的双眸居高临下,年纪不大,通体这一身气派倒是像模像样。
他不禁微微笑起来,心中泛起绵绵细痛。
此言一出,夏连翘愣了愣,心跳骤然漏跳了几拍,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掌缓缓锁紧。
凌守夷之前的确去过潇湘大泽附近。
她当然还记得湘水村改编的那场剧目,故事中有两条恶蛟作祟,为祸一方,凌守夷持诏下界斩杀恶蛟。
故事里的小少年威风凛凛,冷傲无双。
但同属蛟龙,少年意气风发的背后,所隐藏着的血淋淋的真相,让她心里升腾起一股不祥的预感。
她的喉口也变得干涩难言,辞义凌乱,语不成句,“那两条蛟龙难道……”
颢苍回过神来,“你猜出来了吗?”
他轻轻点了点头,坐实了她的猜测,“那两条蛟龙确为我昔年故友,前来救我。”
“夏姑娘,你方才问我为何不愿见他。你也知晓他性格偏执,若此时见我,了解了昔日内情,还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。”
自己昔年所斩杀的恶蛟实为父亲昔日故友,而自己一无所觉中,亲手葬送了父亲有可能的生路。
夏连翘的呼吸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,从心底也泛起一股涩然与难过起来。她不敢想象,凌守夷若是得知真相,这对他而言是何其残忍与痛苦。
颢苍似乎也不愿多谈此事。
自将神魂内残存的修为凝结成剑印送予夏连翘之后,他便肉眼可见地变得苍白虚弱起来,身影也开始一点点由实转虚。
“我肉身腐坏多年,妖修多修神魂,你所见的我只不过是多年之前一抹残留的神魂,因一点执念不肯散去罢了。”颢苍再次轻轻地弯了弯唇角。
坚持到现在,每多说一句话,他的身影便虚幻一分, “如今也到我行将消散之际。”
就在他虚影飘飘渺渺,即将消散间,颢苍又不胜歉疚地朝她再拜一礼,“夏姑娘,原谅我以一己之私,将你牵扯进这桩因果中。”
夏连翘鼻尖不由一酸,她之前竟不知道,自己也是这么多愁善感的个性,忙强露出个大大的笑容,强颜欢笑道,“前辈这说得什么话。”
她知晓他如今最放不下的当是凌守夷莫属,便郑重地保证道:“前辈今日所托,晚辈必定不负。”
颢苍竟露出几许怔忪。
他朝她微微颔首,魂归天地之前,竟未露出任何愤慨之色,这半生不拘,半生牢狱,都付洒然,释然一笑之中。
待眼前之人化作星星点点的微光尽数散去。
夏连翘微微一怔,竟如黄粱一梦,王质烂柯,一时之间,如身在梦中,恍恍乎不知梦里身是客。
直到她眼角余光不由瞥见墙角旁一地庞大的龙骨。她这才惊觉方才与她对话之人,不是她的空想。
奇怪的是,她从被卷进这间玉室到现在,竟然从未注意到这一地骨骸。
苍白的,硕大的龙骨,依稀可见其曾经携妻遨游天地之间的潇洒不拘,而此刻,它就这样静静的,温和地盘伏在玉室之间。
夏连翘不知道颢苍化骨之前是不是也是这般温和宁静。
或许,自从与柔姬分别之后,他的生命便已经停留在了那一刻,这才在短短十八年的时间内化骨。
颢苍与柔姬这二人的故事,让她心里感到一阵莫名的,说不出口的,庞大的酸楚,像是从前打完一场游戏,或者看完一场电影,遍历了主角爱恨情仇之后,穿越时空一般的怅惘与难过。
过了好一会儿,夏连翘这才稍微定了定心神走到近前。
她本来打算把这一地的白骨收殓起来,若有机会,说不定还能将他与柔姬二人合葬。
她此举不单单为了凌守夷,也是出于她对这夫妻二人的敬重。
可她的手刚触碰到这苍白的龙头,不知从何处吹来一阵微风,指腹下的骨骸霎时间便化作无边的飞灰。
夏连翘愣了一下,惊愕之余,目光却不期然撞入面前的这一面玉壁。
原来这四面玉璧并非空无一物,也是刻有字迹的。
殷红的血迹,直渗入玉璧之中,似乎是谁在不见天日的湖底,日日夜夜,以指为笔,